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4章 第一狗仔 (1)

關燈
宋奚眼裏迸射出的怒意,若利箭一般幾乎把賈赦穿成篩子。他溫雅淡漠慣了的面孔, 此時也依舊俊朗, 但看起來卻格外可怖。

賈赦楞了下, 看一眼宋奚,便貓腰鉆進車內, 冷言喝令車夫走。

宋奚回過身去,也決絕而去。

劉忠良坐在車內,隔著窗紗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一臉發懵。不過他在心裏對賈赦的品德評定又高了幾分, 宋奚在朝中是無數人意欲巴結的對象, 瞧賈赦這架勢,還敢跟主動討好他的宋奚吵架, 不趨炎附勢, 真真不錯。

劉忠良笑了一下, 也打發車夫驅車, 他還是留著宋大人一人在這裏尷尬好了。

宋奚隨即進宮了。

宮門口守衛的侍衛們還是保持著一臉肅穆的樣子,但內心卻是波濤激蕩, 感覺他們剛剛目擊到了非常不一般的八卦事件。

宋奚在太和殿和皇帝稟告完公務之後, 便要告退。皇帝讓他等等, 用和家裏人聊天的語氣問宋奚近來賈赦怎麽樣。

宋奚緊閉著唇, 沒有言語。

皇帝瞧他一副壓抑憤怒的模樣, 心料這倆人脾氣還沒鬧完,笑了笑,“你這人什麽都好, 就是性子太傲,其實不管女人還是男人都一樣,要哄得。”

宋奚沖皇帝行一禮,致謝。

皇帝便以為自己的話有了提點作用,便高興地打發宋奚退下,讓他聰明點解決問題。

宋奚一臉淡漠地回了武英殿後,把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完了,便就回府,鉆進書房裏不出來。

“十一皇子來了。”

穆瑞遠見過宋奚,便雙手呈送一本冊子給他。

宋奚冷冷地看他一眼,便隨手打開書冊,可見上面用密密麻麻的小楷寫得致歉書。隨手又翻了一頁,內容各有不同,且有追憶提及他年少時向自己求學的事。

宋奚冷笑一聲,把書冊丟在地上,意在讓穆瑞遠可以滾了。

穆瑞遠拾起來,忙跟宋奚道:“小舅舅,我真知道錯了,我不該幫著三姐做混事兒。可我真的是好意,我是真心想幫著小舅舅一起扶持十五——”

宋奚蹙起眉頭,冷漠地掃他一眼。

穆瑞遠忙抿起嘴,知道自己說了不合時宜的話。

“好生回去思過,眼下還不到你可以出來的時候。”宋奚終於開口對穆瑞遠說了一句話,卻還是趕他走的話。

穆瑞遠便不好再討嫌了,傻楞楞地原地躊躇了會兒,最終還是聽話地回府了。

……

《大周朝聞》印刷的第一批共計一萬份,因這次的內容較多,一份內容就有五大,所有的報紙都轉交給戶部劉忠良來分配。京城地界,以及附近的州府是第一批收到這期報紙,地方關門都應朝廷下達的指令,召急當地識字且懂得務農之人,負責到本州個個村縣講述宣傳種田之法。而今正式夏季農閑之時,事關自家口糧多少的問題,但凡有點上進心的老百姓們,都很願意來聽講學習。

有的人家聽完之後,回家一瞧,自家菜葉上也長了蟲,就學著朝廷教授的辦法,割了些艾蒿草泡水試了試,幾日下來,發現果然有效。老百姓們紛紛歡喜不已,直嘆朝廷好,地方官也好,為民著想。地方官們得到了老百姓的擁護和敬重,也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兒,遂越加賣力地督促普及大周朝聞上的種田和務農之法。

當然在普及的過程中,也會有遇到藥不對癥的情況。所以地方官在之後宣傳的時候,都會汲取教訓改進,教農戶們辨別什麽藥只有對付什麽樣的蟲子才好用,切忌以為一種辦法什麽蟲害都可以對付。

《大周朝聞》裏還寫了如何耕地,如何施肥上糞,什麽種子適合種在什麽樣的土地更容易豐產。這次蟲害去除有效果之後,農戶們紛紛都覺得靠譜,回頭也願意去主動學習,把這些東西也都記下來,只等來年學著用。

但因為報紙內容寫得廣泛,內容雜多,多數農民都不識字,也記不住這些。朝廷也想到了這一點,會分發兩份報紙給村子裏識字的書生,並會舍給他們講學的錢,讓他們能在來年開春的時候,能夠耐心地為百姓們重新講述一遍。這些尚未考取功名的書生們,因能為朝廷效力,為百姓們謀福的機會,也都覺得是一件驕傲的事兒。有些地方的書生們都爭搶著來,需得受地方官考核選拔一下,才能得到這個令人羨慕的活計。

幾日後,賈赦和劉忠良過問了一下普及情況,聽說效果還不錯,便請劉忠良繼續在其它更遠的州府進行宣傳。

從上次三名新任的監察禦史被貶黜之後,禦史臺便一直有監察禦史的空缺。賈赦本是無意納入新人。

今天水溶又帶著厚禮來跟賈赦賠罪時,便提起了這事兒。

賈赦轉眸看他:“你一連五天來我這裏賠罪的目的就為這個?”

“你便是這般想我?”水溶反問。

“是你表現如此。”賈赦幹脆道,目光一直註視著北靜王沒有移開。

水溶怔住,蹙眉有些惱,想想便要和賈赦告辭。

賈赦立刻讓豬毛好好送他。

“你——”水溶氣得滿臉無奈,卻也沒話說,笑了笑,又坐回來,“你這人好生沒趣,不過是逗你一逗。”

“我本就是無趣之人。”賈赦平淡說道,便端茶來喝。

水溶笑道:“你卻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這兩天是真心實意和你賠罪。那個甄大老爺的家事兒還真跟我沒幹系。是前兩日他進京舉家拜見我的時候,他見我待他真心實意,便不小心失言跟我提及,他兒子日後可能會在禦史臺任職。”

“他那個舉人兒子,甄珂?”賈赦問。

“是,我也好奇,甄珂的資歷才學皆不夠,如何一下子便能升了四品監察禦史?今日見你就忽然想起來,你是管禦史臺的,故才想問問你。”水溶道。

賈赦垂下眼眸,笑了一聲,“我尚不知,許是人家朝中有人。”

“什麽人?能把舉人一下子升為四品官?我真好奇。”水溶跟著笑道。

賈赦轉而看向水溶,“原來我誤會了你,該和你道歉。”

“可千萬別,你這樣倒叫我不好意思了。那天的事兒,我知道你還惱,怪我自作主張,帶你去那麽個腌臜的地方。本來我想給你出口惡氣,但那個杜春笑也不知道有什麽門路,倒是很不好對付。”水溶嘆道。

賈赦又看向水溶,問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水溶苦笑:“雅風樓的打手倒是比我這王府的侍衛更厲害些。”

“瘋了,誰叫你去打人了。”賈赦訓他一聲,見水溶疑惑地看著自己,賈赦便接著道,“也不嫌臟了你們的手。他那種人,還不屑於我關註。你也別白白的拉低我的位份,讓人覺得我跟一個小倌兒搶人。”

水溶聽賈赦這話,忙再次致歉,表示自己又多管閑事了。他叫賈赦不必擔心,他手下也沒怎麽真動手,更沒有自報家門過,只是去挑釁了一下,反而挨了揍回來。

賈赦冷笑一聲,便懶得搭理水溶。

水溶又是幾番賠不是,好容易得了賈赦的原諒,又在榮府留了大概半個時辰,才出門。

從榮府正門出來後,水溶走向馬車的步伐文縐縐地,連上馬車的動作也比平日裏慢了半分。坐上車後,出了寧榮街的街口,水溶便隔著窗紗往外望,偶然看到有個穿粗布衣裳的小廝忽然轉身過去,面著墻。

水溶把玩著腰間的玉佩,淡淡地勾起嘴角。

恒書得了屬下消息後,便把北靜王再次造訪榮府的事兒告知了宋奚。

宋奚背著手對著窗外。

恒書微微擡眼,只見他家老爺清冷的背影。這些日子,他們老爺越發的不愛說話了。他略微等了會兒,見老爺沒有吭聲的意思,才默默退下。轉即剛出了門,便有侍衛遞上剛收到的密信。

恒書忙進屋,把信遞給宋奚。

宋奚看一眼恒書,恒書便立刻識趣地退下。

宋奚方拆開信,信紙上只寫了兩個字,還有一個類似彎勾形狀的奇怪符號。配合前面的名字,宋奚倒是能理解這個符號所要表達的該是疑問的意思。

宋奚提起朱砂筆,在名字上畫了一個叉,便把信裝了在了另一個信封裏,在信封上寫了“賈恩侯收”,然後命恒書親自送信過去。

恒書見自家老爺又寫信給賈大人,不禁在心下驚訝了一下。他完全沒有想到先前赦大老爺都說了那麽狠絕的話,以至於滿朝文武都知道他丟了面子,甚至還有人背地裏竊竊私語笑話他們老爺,這可是他們老爺從前一直沒有的情況。他們老爺已經卑微到這樣的地步了,竟然還在寫情書,有意和赦大老爺重歸於好。

擱在以前,恒書根本不敢相信他清高的老爺會如此委屈自己,心裏難受,嘴上卻不敢多言,收了信,便立刻騎馬,去敲了榮府的大門,把信遞了榮府後,然後原路返回。

隨著恒書騎馬離遠了寧榮街街口,賣豆腐的攤販便跟著收攤不賣了。

賈赦拆開信,看見宋奚在他寫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大大地紅叉,覺得這廝比自己還懶。他好歹還知道寫‘水溶’兩個字,帶個問號,結果這廝就回個叉給自己,這是報覆自己之前說眼瞎的話麽。

賈赦隨即研究這個叉的意思,應該是指“不是他”的意思。

賈赦把這張紙燒了之後,便在自己的本子上也用朱砂筆把‘水溶’的名字畫叉。

巫蠱案是一計裏面套著一計,幕後黑手極為謹慎。

賈赦當時直接把這案子掐滅在苗頭裏,好處是沒造成什麽人命損失,但壞處也有,便很難順藤摸瓜查到幕後黑手是誰。哈妲一死,線索就隨之消失,幕後人的計劃當然也被破壞了。

若想讓這個幕後黑手再動起來,就必須讓他看到其它希望。

既然對方如此針對宋奚,那麽宋奚身上發生的事兒一定會引起這個幕後人的註意。就比如自己和宋奚之間的決裂,在那個幕後人來看,絕對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好機會。

不過等了這麽天,賈赦卻沒等到這個人,反而日日見得是北靜王。

北靜王一開始表現的嫌疑的確很大,但是以他目前的能耐,應該做不到養出哈妲這樣的死士的能耐。哈妲是兩年前出現在真顏部落,加上之前的選拔訓練和一系列的準備,最短就按照一年算,那至少要三年。

三年前的北靜王才十一二歲,正經是個孩子。以他那時候的年齡、身份和地位,只怕難以做到這些事。

通過這幾天和水溶的接觸,賈赦覺得水溶這個人並不簡單。他倒是常表現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待人態度謙和誠懇,從不拿郡王爺的架子,很容易令人對他放松戒備。因為人緣好,他嘴裏也的確透露過一些有用的消息。不過他纏著自己的目的,賈赦卻沒搞清楚。所以賈赦在畫叉的水溶名字後面,又打了一個問號。

賈赦接著又在‘淮南王’三個字上畫叉。

經過這兩天和水溶的接觸,賈赦發覺水溶只是表面上和淮南王交好,並且淮南王反而更像是被他擺弄的棋子。就比如宋奚以前的那個秘密,水溶若是真害怕淮南王,或是真夠義氣當他是朋友,便不會那般輕易地對他透漏,被稍作引誘就說出口了。

由此可見,水溶並不看重淮南王。巫蠱案的幕後之人十分謹慎,有謀定而後動的思慮。而以淮南王被水溶玩弄於鼓掌之中的水準,他是絕無可能謀劃出巫蠱案這般籌謀三兩年才能成的大事。而且據賈赦觀察,淮南王的性子也的確直白粗暴,是個沒什麽城府的人。他最多幹些紈絝的任性事,沒那麽高深。

再想想甄家這邊,若他們真如北靜王所言,剛巧在這種時候受到提拔,便就耐人尋味了。

賈赦轉即提筆寫上了甄珂,以及他的父親甄涉。

甄涉此人賈赦早就叫人查過了。據說是因在江南官場上受到了排擠,便一氣之下辭官,從江南舉家搬到京城來扶持兒子。前段日子因為甄珂的官職,甄家大太太唐氏可沒少在京城的貴婦圈裏折騰。便是榮府這裏,她都張羅過兩回了。賈赦近來還聽說甄涉也在京城權貴圈裏經常走動,倒是挺討喜,得到了一片好評。

這甄家大房看來是很急於在京城立足。

若是這對夫妻能讓他們的舉人兒子直升為四品監察禦史,那必定是在京城內抱上什麽大腿了。人家斷沒有白白幫他們兒子升官的道理,所以這對夫妻肯定是要做什麽回報對方才行。

不過相比於甄珂,賈赦倒是覺得甄涉資歷夠,學識也好,若是他被人舉薦在京做官的話,絕不會是普通品級,很可能一躍為權臣,至少可比他兒子四品監察禦史得用多了。所以賈赦覺得,這甄珂的事兒還不算什麽,大事兒還是要在甄涉的身上擔著。

賈赦便要等等看,這甄家會使出什麽奇妙的招數,讓甄珂能得以進禦史臺做官。

耐著心思等幾天,且看看他們父子到底是有什麽機遇。

……

恒書回到宋府後,小管事劉三見狀忙牽住馬,笑問:“你這又是去哪兒跑腿了?”

“別提了。”恒書快步跑進府,去回了話,便就出來了。

劉三便提著兩只燒雞和一壺酒來,拉著恒書到自己屋子裏喝幾杯。

劉三蹙眉嘆道:“我瞧老爺這兩日心情不好,也難為你了。”

“這兩日便是多虧你陪著我解悶。”恒書笑一聲,將一杯酒飲盡。

劉三又給斟一杯,“喝吧喝吧,喝了之後就趕緊歇息,什麽疲乏苦惱都沒有了。”

恒書苦笑一聲應和。

恒書酒品很好,喝醉了便躺下歇息。劉三給恒書蓋好被之後,便悄悄退了出來,轉而回到正院,見老爺的書房還亮著,有小廝從裏面打掃了碎紙出來。劉三忙笑著去問他吃飯沒有,便接了他手裏的東西,打發他趕緊去吃,“我留了燒雞在你房裏。”

小廝一聽,樂得不行,趕緊謝過劉三,便就去了。

劉三便還如往常那樣,摟著紙屑去了廚房。

……

賈赦過問之後,得知商隊那邊還是一直沒有人來問過哈妲的消息。

賈赦便猜測該幕後人早就知道了哈妲之死。如此便更加證實了賈赦之前的猜想,此人該是能從榮府或是宋府的內部探知消息。

幕後人能做到讓哈妲在無聲無息之中,置辦了宋奚產業下所售賣的東西時,賈赦便立刻懷疑此人在宋奚的府邸安插了眼線。因為宋奚的這些產業秉承家族傳統,多數都是保密的,並且名字都未必在宋奚名下,就比如雅風館,名義的老板是杜春笑。這些產業並沒有直接對外公布過,普通人跟本不可能知道。

宋奚的府邸裏有奸細,榮府這邊也不能排除可能。不過鑒於賈赦之前只是個無用的紈絝子,榮國府應該不具備早早被人安插死士的價值。所以賈赦覺得自己府裏便是有奸細,也該是只受利益誘惑而被收買的人。

是時候詐一詐自家府裏的這個了。

下午的時候,豬毛壓著一名頭裹著黑布的男子送到了榮禧堂,高興地跟賈赦喊抓到一名哈妲的同夥。

賈赦便命人立刻關上門。

“誰派你來得?”

“小的家中有茶葉要賣,是來跟真顏首領談生意的。”

接著屋子裏就傳來人倒地噗咚聲,過了會兒,又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之後,又傳來豬毛的說話聲。

“老爺,這人後齒有固定的毒藥,從形狀大小來看,跟真顏商隊的首領哈妲的一模一樣。肯定是他的同夥!”

隨即,一具屍體便從榮禧堂內拖了出來。

過了晌午,榮禧堂的院裏就更清閑了。

呂婆子掃幹凈院子後,便拍拍衣裳,回屋用衣角兜著幾把瓜子,跟院裏的幾個看門婆子邊磕邊說話。

磕完了瓜子,呂婆子跟那些婆子道別,便從榮府後門出去,跟看門的說要給自己的小孫子買糖吃。

賈赦隨即便得到密衛來報,說呂婆子出門了。

這個呂婆子是個偷懶奸猾且十分愛財的人,她原是王夫人身邊的眼線,賈赦當初留著她,本是想反利用它對付王夫人的。後來王夫人老實了,她便不受王夫人待見,賈赦也忘了有這麽個人存在,她就順勢一直留在了榮禧堂。而今她被外頭的利益所誘做了奸細,倒也不稀奇。

不久之後,便有密衛來報說呂婆子偷偷進了一戶農家院兒,不大會她出來了,回了榮府。密衛們悄悄打聽過了,那戶農家院裏只住著一個賣豆腐的男人。賈赦便吩咐他們不要打草驚蛇,悄悄地跟著。

至第二日天大亮,賈赦便又得到了新的消息。

昨天深夜那戶農家院裏的男人出來了,直奔了甄家後院。等到淩晨天亮時,甄家大老爺的馬車才出來,去了戶部尚書曹蘭的府上。

監視甄家大宅的人密衛還發現,另有兩人也監視著甄家宅院,跟蹤過去,那二人最終回了北靜王府。

賈赦聽了這些回報之後,越發覺得這件事情覆雜又有趣了。

……

晌午,賈赦在禦史臺剛忙完公務,準備叫上秦中路一起吃飯,水溶便來了,身邊隨行的人還帶著食盒。

於是賈赦便改變了計劃,在屋內接待了水溶,也用了水溶送來的飯菜。

水溶吃得也很香,但看賈赦放下筷子後,他也放下了筷子。然後便熱情地讓賈赦嘗一嘗,他們王府從真真國買來的白葡萄酒。

賈赦用了一口,便說自己不愛喝。

“可惜了,我倒是喜歡這味道。”水溶一口飲盡之後,便笑稱不打擾賈赦,這便走了。

賈赦瞇眼看著水溶離去的背影,眉宇間的疑惑越來越深。若說蠱毒案一事真跟他沒關系,他為何偏偏在這時候插手進來?賈赦幾番都想不通。

下午的時候,吏部尚書譚雪峰便帶著甄珂來到禦史臺,笑著和賈赦引薦這位新晉的監察禦史。

甄珂早就見過賈赦,而今行禮越發恭敬。賈赦未表異狀,只打發梁樂文帶他下去熟悉禦史臺的情況。轉而便問譚雪峰,為何忽然領了他來。

“難不成賈大人瞧不上他?”譚雪峰笑問。

“我對著孩子的品行倒還算認可,只覺得突然任他為監察禦史一職,對於我手下其他三名才進的新人有些不公平,人家是進士出身,尚還做六七品的活計,他一個舉人出身的,才華不及人家,也沒有為官經驗,因何要直升為四品?”

譚雪峰笑起來,“這事兒昨日就我和蔡飛屏知道,沒有宣揚出去,你不知道也不奇怪。這個甄珂是受到了聖上的破格提拔,只因他對上了先帝留下的那個絕世對子。”

經譚雪峰這麽一說,賈赦想起來了,先帝的確留了一個很難對的對子。先帝還曾說過誰若能對上,便會答應此人的一個請求,作為獎勵。

不過也是當時先帝在宴席上一時說的玩笑話,而今人不在了,但是話還被許多人記著。若真有人對上這個對子,皇帝便是處於對先帝的緬懷孝敬,也會答應。

“但怎麽不見聖旨?”賈赦問。

“對對子得官這種事兒,到底不好表在聖旨上,遂便是我來了。”譚雪峰無奈笑道。

皇帝,事兒都做了,還怕人家笑話他。

賈赦應承,這便再沒有多言。

送走了譚雪峰之後,賈赦便叫人細查這件事。

於是便知昨日皇帝與戶部尚書曹蘭、戶部侍郎劉忠良、刑部侍郎胡文耀以及文華殿大學士蔡飛屏一起閑聊。皇帝得知甄珂竟出口對上先帝的對子,便感興趣地宣見了他。而後考量其才學不錯,性子敦厚,便讓其說一個心願。甄珂便說希望皇上能給他父親一個官職做,說他父親當初為了教化他,不惜辭官進京,頗覺自己的不孝。

皇上由此才知他是甄涉之子,便把甄涉也宣進宮來。皇帝因此又念起甄家老太爺的情分,查察之後,得知甄涉是因過於清廉,才在江南官場是受了排擠才賭氣辭官,反而欣賞起甄涉來,便幹脆賜了他們父子倆人都做官。

所以不僅甄珂做了四品監察禦史,甄涉也借機登上了空缺已久的京營節度使之位。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幾位大臣的趁勢恭維和讚美,讓皇帝對甄涉越加欣賞,堅定了對其提拔之心。

賈赦當即便找人調查當時第一個提及甄珂的人是誰,本以為會是曹蘭,轉即得知竟是蔡飛屏。賈赦便不得不起疑心,去查驗蔡飛屏一二。

蔡飛屏這人的性情,賈赦多少了解一些。因為熟人之間,是更容易查驗他微表情中所表達情緒的真偽。賈赦遂也不必去想什麽其它的招數,幹脆就直接去找蔡飛屏,問他當時的細節。不想自己口還沒張,便被蔡飛屏熱情地請到屋內喝茶。

蔡飛屏還神秘兮兮的把閑雜人等都打發走了,伸脖子好奇的問賈赦跟宋奚到底怎麽了。

賈赦瞪他:“多事。”

“你不說,那你問我的事兒我也不能說。”蔡飛屏聳聳肩,有點任性道。

“說不說隨你,反正我也不瞞你,皇上讓挖出巫蠱案的幕後主使。而今正好查到你身上,你若是不解釋,我便痛快地寫進奏折裏,跟皇帝說清楚便是了。”

“什麽巫蠱案?你可別害我,我這麽純白善良的人,我哪會幹那種事兒。你可不能因為和宋奚鬧別扭,就拿他身邊人下手。”蔡飛屏擺出一臉無辜的表情,捂著胸口,讓賈赦別嚇他。

“那就從實招來。”賈赦道。

蔡飛屏想了想,“也就是閑聊隨口說的,誰都知道先帝那對子難對,我都沒對上來,聽說有個後輩一口就對上了,有些激動,自然而然就說出來了。”

“你怎麽得知這消息的?”賈赦問。

蔡飛屏感受到賈赦那滿目懷疑地目光,揉了揉太陽穴,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曹蘭跟我說的,他最開始提了一嘴,然後胡文耀便問是什麽對子,聽了之後他也覺得十分出彩,附和幾句。我聽著也覺得好,再者甄珂這孩子的品行我聽說也不錯,當時情況正合適,便就順水推舟了。”

“你怎麽知道甄珂的品行?”賈赦又問。

“對啊,我怎麽知道的。”蔡飛屏又想了想,拍了下大腿,跟賈赦道,“好像是前段日子,拙荊跟我提過他,順耳聽了,便在腦子裏留了印象。”

賈赦當即明白了,立刻告辭,起身便要走。蔡飛屏不許,忙拉著他。

“話還沒說完呢,你跟宋大人到底是怎麽回事,難不成以後我要在你們二人之中選一個站位才行?”蔡飛屏好事兒地問。

賈赦一臉無奈且漠然地看他。

蔡飛屏被賈赦這表情逼急了,氣道:“你們倆有時候性子還真像,問他他不說,問你你也不說。我是怎麽這麽倒黴啊,跟你們這樣的人做朋友,還得跟著瞎操心。我有這工夫要是去好好學一學為官之道,保不齊還有機會當丞相了。”

“就你?”賈赦噗嗤笑了,拍拍蔡飛屏的肩膀,讓他別多想。

蔡飛屏楞了下,等賈赦離開了,他才反應過來賈赦所謂“別多想”的意思,這分明就是笑話他不是當丞相的料!太可惡了!

蔡飛屏本來還想和賈赦而站在一路,而今他竟然對自己這麽刻薄,還真不如跟著宋奚混,至少宋家根基深點,他姐姐還是皇後,到底跟著他靠譜點。

蔡飛屏如是想,便顛顛地去找宋奚告狀,牢騷賈赦對自己的態度可恨。

宋奚放了手下的筆,目光寡淡地看他。

蔡飛屏繼續牢騷:“難不得你會和他鬧別扭,就他那性子,真真是不開面,太執拗,就會惹人生氣。”

宋奚的眼裏隨之騰起了幾分冷意。

蔡飛屏還一心的發牢騷,沒有註意到宋奚身上的變化,接著跟宋奚道:“現在滿朝文武都知道了,你們在宮門吵架,賈赦還不開面的說自己眼瞎了才會認識你。你說你在忠臣眼裏,那是多麽熠熠生輝的一人,就這麽一下子被賈赦從神臺上拉下來了,委不委屈?我都替你委屈!”

“蔡飛屏。”

“嗳,什麽事?”蔡飛屏滿心以為宋奚會因為自己這番話而感動,便含笑眼睛發亮地看想宋奚。

“滾。”

宋奚話畢,便垂下眼眸,執筆繼續批閱奏折。

蔡飛屏:“……”

他楞了會兒神兒之後,氣得整個人都要炸開,然後咬著牙委屈地轉身走了。

傍晚的時候,宋奚便勢洶洶到了榮府。

在榮禧堂內,關門和賈赦片刻,當即便有瓷器摔碎的聲音,接著宋奚便沈著一張臉,又更加氣勢洶洶地去了。

呂婆子抓著掃帚,躲在榮禧堂院外的樹後瞧見這一切,心都跟著抖三抖。

隔日,便是休沐日。

賈赦哪兒也沒去,北靜王卻又上門了。

這次他不是自己來的,而是帶上了新任京營節度使甄涉來。

賈母聽說人家父子得了勢,也不好怠慢了,態度謙和地受了甄涉的見禮之後,便囑咐賈赦好生招待人家。

賈赦便讓人在榮禧堂治宴,款待這兩名‘貴客’。

甄涉與賈赦同年,雖然歲數相當,但賈赦因為皮膚好,瞧著比同齡人年輕幾歲。甄涉則因為膚色暗沈粗糙,加之本就長著擡頭紋,遂看起來倒比本來的年紀老幾歲。

不過甄涉本人的才學倒真不錯,席間說話很應景,誇人的時候卻是用平實的語言,但幾句話就能說到人心窩裏去。就比如賈赦做禦史大夫以來,平了和親使團案,出了《大周朝聞》。甄涉便能句句戳重點,說出賈赦每一個舉動的所帶來的意義好處。聽得賈赦都不禁有些心情愉悅了,不禁多和甄涉聊了幾句。

甄涉很謙虛,臨走前仍要幾番行禮,請賈赦以後在官場上多多提點他。

“甄大人客氣了,大家彼此彼此。其實我在朝堂上混得未必如你好,前兩天剛得罪了一位權貴。倒是想勸你們倆以後少和我走動,免得受連累。”賈赦道。

水溶忙問:“可是他近來又難為你了?”

賈赦臉一沈,苦笑一聲,並不說話。

甄涉看了看水溶,轉而對賈赦行禮,“道不同不相為謀,賈大人也不必多慮。您官拜禦史大夫,有掣制監管朝政之大權,他便是如何厲害,也不敢輕易動您這樣的一品大員,更何況您還深受皇帝器重。再不濟,還有北靜王和我能幫忙。我們三家自祖上便就有深厚的交情,相互扶持都是應該的事兒,請大人放心,我甄涉絕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聽你此言,我倒是安心不少,那多謝了。”賈赦拱手謝過甄涉,便送目送他和北靜王離開。

二人走後不久,便有密衛來告知賈赦,二人的馬車在離開榮府後不久,便停靠在一處僻靜的小巷內,北靜王隨即就上了甄涉的馬車。

賈赦蹙起眉頭,真有些弄不清楚北靜王在折騰什麽,目的為何。說他是幕後主使,他還不夠格。說他跟這個案子沒關系,他卻幾次三番出現在他面前,透露了甄涉的線索給他,還派人去監視甄涉和曹蘭,而轉頭他又和甄涉交往的親厚,看起來關系匪淺了。

再有便是戶部尚書曹蘭了,他的位份倒是夠,不過曹蘭在朝廷裏的人緣並不算好,所以他實力不太不夠。再有就是曹蘭這人的性格,也如淮南王一樣,很多小事他便都表現在臉上,不大像是籌謀者。

就在賈赦疑惑之際,他便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依舊是賈赦歲熟悉的字跡,內容則是簡單描述了曹蘭與三皇子之母賢妃的關系。

原來曹蘭與賢妃是親梅竹馬的玩伴。曹蘭祖母的弟媳的大哥的孫女正是當今的賢妃。當年曹蘭的祖母便如而今的賈母一般,喜歡把一些小孩子們湊在一起鬧,當時賢妃去曹家,就猶如史湘雲也時常來榮府串門子一住便是三兩月的情況。所以當時曹蘭和賢妃的相處時間是很長的。

賈赦恍然明白了許多。若此事是出自賢妃的手筆,她為了遠在京外守陵的兒子一搏,倒都解釋的通了。而且憑賢妃的年紀和地位,在兩三年前就謀劃個死士去真顏部落潛伏,等待日後在合適的時機再啟用,也很合情合理。再者,賢妃很清楚宋家人在朝堂之上的影響力。而且宋奚與三皇子對立多年,朝堂上的大臣們又多以宋奚和烏丞相馬首是瞻。賢妃嫉妒其才能,恨其輔佐十五皇子,令十五皇子地位牢不可破,遂欲除之而後快,這些都是很合理的邏輯推敲。

巫蠱一案最妙的地方就在於,玩的是借力打力,計中計,挑起兩國的矛盾之後,先嫁禍給真顏太子,之後再轉嫁誣陷到宋奚身上。

而這種挑起兩國矛盾從中得利的情況,似是很有心計的謀劃手法,很容易讓人覺得像是宋奚這樣的人能幹出來的事。

一旦事發,真顏商隊庫房裏的那些‘蛛絲馬跡’被翻出來,隱約指向了宋奚,便是不算證據,世人恐怕也會相信便是宋奚所為。畢竟他那般聰慧有才華,如果真留下了鐵證被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